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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倖免於難」是命運天平的兩端。


一端是得天獨厚的幸福 ;一端是深沈絕對的原罪。


二次大戰期間,德國第四大城科隆,全市皆毀,唯科隆大教堂雖略受砲彈波及,堪稱倖免於難。


有人慶幸,盟軍識貨,即使在敵營轟炸,也折服於世界文化遺產的珍貴,不忍破壞。


另一派的說法完全相反。科隆大教堂宏偉壯觀,在空中也能輕易辨識,所以盟軍特留它作為標的,教堂周圍炸得十分徹底,使得整個科隆受創更劇。


成也教堂,敗也教堂。好一個匹夫無罪,懷璧其罪啊。


科隆大教堂這塊舉世知名的和氏璧,在17年前就已經讓我魂牽夢縈了。



七百多年前的建築師,已經想到幾百年後修復問題。第一次聽聞科隆大教堂,出自新聞名家張繼高先生之口。他們在建造教堂時,就準備好一批相同的石材存放,備材跟著教堂一起老去,幾十年甚至百年後,需要修復時取出砌裝,牆面石材和備材同壽』,便不至於產生新舊建材的色差,得以長保教堂外觀的質感。」


張繼高先生,筆名吳心柳,曾任中時、民生報總主筆,以及《音樂與音響》雜誌的創辦人。1995年去世,生前是當年傳媒藝文界,提倡生活品質與精緻文化的第一人。


詩人余光中先生曾說張繼高既世故,又天真。「世故,因為他知道的許多內情我都不知道;天真,因為他在我們這泛民主的時代竟然高唱精緻文化,還顯得無需向大眾道歉。」


年輕朋友應該都不認識張先生了,我則在因緣際會下,在他人生最後一年為肺癌所苦的時候,某次在陪同候診的漫漫時光中,討論一些關於精緻文化的問題。


說「討論」是不精確的,在大師面前,年輕我的,只有受教的份。當天談論的話題大部分都不復記憶,唯獨這件以科隆大教堂為例,證明德國建築工藝精準與遠見的對話,成為心底的石頭。


陰錯陽差,德國總未成行。到科隆教堂朝聖的渴望,漸成為記憶中褪色的掠影。


當你逐年領略了愛琴海小島的旖旎、倫敦建築的帝國遺風,巴黎河岸的人文風華,科隆標籤,似成了淡然的浮水印。


今秋突然接獲法蘭克福出差的指令,距離它僅有一個小時車程的科隆,瞬間還魂。


擠出半天去看教堂,應該可以吧?


很紮實的安排幾天公務行程,懷有小小心計的,留了一天周末給自己。


搭乘一大清早出發的國鐵,科隆,我來了。


前一天還有攝氏12度的春天溫暖,抵達科隆的早上,零度。才十月天,全身穿戴如裹粽。


科隆大教堂在考驗我的忠誠。


初抵科隆,尚未出站,科隆大教堂的巨大身影就如虛擬實境般,佔據所有的視野。我沒想到偉大的世界遺產,緊貼著車站而立。



還不到早上九點,觀光客未至,商店未開,露宿的流浪漢也還在夢中。長存七百六十餘年的偉岸教堂,在藍天下顯得有些失真。一輛橘色工程車,突兀地停在教堂門口,乍見很不協調,卻是從天上到人間的真實證明。



教堂大門尚未開啟,我有充裕的心情和時間,信步一匝,撫觸樸健的壁材,懷想中古時光。


教堂畢竟太老了,儲備的石材肯定不敷使用,一面面立牆的修復痕跡忽隱忽顯,新舊石材拼接,好多地方都像西洋棋的棋盘。



張繼高先生如果此刻與我看到同一個畫面,要怎麼說?


也許他不會再談建築的精緻工藝,只是把他的iPod耳機分一只給我,分享巴哈大鍵琴奏鳴曲的格律與莊嚴吧。(待續)



科隆大教堂的前世今生(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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